+桃子饅頭與櫻花丸子+

一走進店內，喧囂全被關在門外。一陣古書的陳舊氣味撲鼻而來。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那是一種混雜著黴味兒、常年積塵的氣息，加上牆壁、地板散發的木頭香⋯⋯

——海蓮．漢芙《查令十字路84號》

那裡收藏著許許多多的記錄與故事，而藏在無數過往中的是線索。

第四章　柴郡貓的謎題、報社，以及偵探

　　白女王起得很早，天還沒亮她就坐在雪白的大床上睜著眼等太陽升起，等待女僕們過來服侍更衣、用過簡單的早餐、巡視城堡，然後參加早茶會。

　　她喜歡除了自己和女僕們之外幾乎沒有聲音的走廊，也很喜歡看著城堡一點一點醒過來的景色。這種時候，通常只有僕從、廚房裡的人、早班的清潔人員，以及侍衛醒著，其他人都還在努力從床上掙扎起身——當然，白騎士艾瑞斯也不例外，所以女王也很享受偶爾去叫醒他時，見到艾瑞斯毫無防備模樣的滿足感；只是每次都會把那裡的見習騎士嚇得魂飛魄散，為了維持自己親切可愛的好形象，女王只好減少跑去那層樓的次數，天知道她其實多喜歡看到艾瑞斯難得沒有混合任何算計的鬆懈表情。

　　而這一天，她在床上睜開雙眼的瞬間，心血來潮、決定去騎士團所在的樓層叫醒艾瑞斯。然後好好向他炫耀自己究竟起得有多早，順道暗示：身為騎士總是比女王晚起真該好好反省；就像宮廷裡仕女們流行的戀愛小說或是偶爾進宮表演的劇團演出的戀愛戲碼，騎士永遠都守護在高貴的女士身邊，從沒看過他們睡覺的。不過除此之外，白女王還滿自傲自己身邊有個這麼英俊又優秀的騎士，比起姊姊紅心女王身邊那個不時斷手斷腳的粗心騎士更是好上一千倍⋯⋯想到紅心女王讓白女王難得皺了一下眉頭，但是她馬上想起現下身邊還有別人，馬上換回甜美的笑容——這是她這天早上的第一個失態。不過這只是小小的不注意，白女王安慰自己，絕對不會有人察覺的。

　　白女王享受著領著幾個侍女與隨從在走廊上昂首闊步地感覺，一面聽著自己的高跟鞋敲在地毯上的聲響，以及少少早起的人們見到自己時驚慌失措行禮的表情，她用最甜美、最親切的態度和每個人打招呼，然後想像今天下午這些人會怎麼大肆形容自己是最沒有架子、最美麗的女王，就讓她內心竊喜不已。

　　下了幾層樓之後，一行人走上東翼騎士們的宿舍區，嚇到了幾個早起或是剛值完晚班的年輕騎士，白女王慰問了一下他們的辛勞，然後來到隊長寢室門口。低階的年輕騎士們大多共用衛浴設備和交誼廳，不過艾瑞斯無論地位或年資都高人一等，所以他是少數有個人起居室和浴室的騎士。身邊的隨從敲了敲門，沒想到裡面傳來艾瑞斯清醒的聲音：「請進。」

　　白女王驚訝極了，她本來期待像往常一樣是見習騎士跑來應門、看到外面是女王露出混雜驚喜與訝異的表情，然後她就可以得意洋洋地等見習騎士去叫醒艾瑞斯⋯⋯但是，剛剛那應門聲無疑是艾瑞斯！女王真是不敢相信，她在腦中想像了無數次自己要怎麼和艾瑞斯對話，不留痕跡地諷刺一下這個完美騎士，不過這下子一切都毀了。她等不及僕從幫自己開門，便伸出手抓住門把打開了門——這是她的第二個失態。

　　打開的門扉大力撞上門止，發出「碰」的一聲，白女王還沒看清楚室內就開口問道：「艾瑞斯？」

 　　從窗邊雙人沙發上起身的艾瑞斯應道：「是？」

　　看到艾瑞斯已經換上筆挺白色制服，白女王不禁失望地嘆了一口氣。就像下棋時，以為自己下一步就可以喊「將軍」，對方卻早一步吃掉自己的國王。她有點喪氣，剛才雀躍的心情已經不知道消失到哪裡去了。

　　看到來人是女王，艾瑞斯有些驚訝地揚起一邊的眉毛，不過馬上露出笑容、到她面前行禮致意：「陛下。」

　　等艾瑞斯恭恭敬敬地親吻完自己的手背，白女王優雅地點點頭，「親愛的艾瑞斯。」然後示意他起身。

　　「您怎麼會突然想來這裡呢？」

　　「⋯⋯所謂的心血來潮嘛。」白女王心虛地用手遮住雙唇輕笑幾聲，同時祈禱艾瑞斯不要察覺自己剛剛的挫敗感。

　　不過，艾瑞斯的敏銳度怎麼能和常人比，那雙漂亮的眼睛馬上就捕捉到女王的不對勁，興趣盎然地盯著她瞧。真是糟糕，糟糕得不得了！如果艾瑞斯講出什麼漂亮的聰明話來取笑自己，白女王覺得自己大概一整天都高興不起來了——就算今天已經安排好了早茶會、和帽匠共進午餐、午茶會、與夫人們的晚餐會，甚至還有每週一回的晚茶會，她大概都難以振作吧。

　　正當她的腦筋轉個不停時，艾瑞斯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懷好意的笑，「陛下⋯⋯」

　　白女王不禁在腦中大聲吶喊著，誰快點來想想辦法拯救我的這一天啊！這時候，突然⋯⋯一陣閃閃亮亮的風吹拂而過，明明窗戶就關得好好，這陣不知從何而來的風卻溫柔地拂過女王與艾瑞斯身邊的一切，然後又消逝無蹤。

　　女王眨了眨眼，然後聽到身後響起一陣音樂聲，她轉過頭，經過走廊的年輕隨從從口袋中拿出一個正響個不停的白色長形物體，用手在上面戳一下、然後貼到耳邊開始講話。

　　「哎呀？」她困惑地歪了歪頭——白女王一直沒有發現，那是她的第三個失態。

　　那是陣閃閃發亮的風，伴隨著叮叮噹噹的清脆聲響，如果是蘇菲的話，可能會形容這陣風就像「有無數的小仙子在笑」吧。

　　不過對艾瑞斯而言，這陣風往往伴隨著莫名其妙的改變，所以他不太確定自己究竟該不該沉醉在風息甜美的旋律裡面。每當奇境裡吹起這種風時，就會有一些奇妙的東西出現，像是有一次，叫作電視、長得像箱子的東西出現在奇境，每個人都一臉理所當然、馬上就開始使用，而艾瑞斯只能依樣畫葫蘆；後來，隨著閃閃發亮的風，電視改變過幾次外形，最近的一次則帶來像幅畫一樣、可以直接掛在牆上的薄片型電視機。有時候是某種技術，有些時候是流行，也有些時候是某種食物⋯⋯這些憑空出現的東西巧妙地融入奇境的生活之中，艾瑞斯不太確定這是不是魔法的一環，唯一知道的是——似乎只有像自己這種境外人才能察覺到風帶來的改變，奇境人一點感覺都沒有。

　　看著經過的年輕隨從拿著白色的長形物體點頭應答，艾瑞斯推測那東西類似無線電⋯⋯不過看來他又要旁敲側擊問問四周的人，看看那究竟是什麼。不過，至少東西就出現在眼前，他還有點頭緒和線索，有時候光之風帶來的東西是無形的技術或是藏在奇境某處的某樣小東西，艾瑞斯往往要花上大量時間去尋找這次出現的到底是什麼。沒辦法，他無法忍受自己沒有掌握住自己身邊的變化。

　　當然，他沒有放過女王剛剛顯露的疑惑。她那張漂亮的臉上已經換回可人的微笑，不過艾瑞斯知道，女王無意識輕扯裙上蕾絲的動作，代表著她正試圖隱藏什麼。所以，他低下頭凝視著女王，丟出問題：「陛下，您剛剛有感覺到什麼嗎？」

　　白女王眨了眨眼，長長的睫毛和貼在上面裝飾的水鑽也跟著搧了搧，然後微笑：「什麼？」

　　「我曾經問過您，偶爾奇境會吹起一陣奇妙的風，每次都有全新的東西隨之而來，但是奇境中的諸位似乎都無所覺。您記得您是怎麼回答我的嗎？」

　　「原來是那件事啊。」白女王噘起唇，微仰起頭頭看著艾瑞斯，「身為半個奇境的統治者，我當然知道奇境偶爾會突然改變⋯⋯但是不會像你一樣這麼明確，我只是隱隱約約感覺到『哎呀，好像有什麼變化』。怎麼了，突然又問一次？」

　　「沒什麼，只是突然想到而已。」艾瑞斯隨意對著女王身後的女僕問道：「對了，妳有帶著城堡配給的⋯⋯」他模仿剛剛走廊上隨從拿神秘長形物體貼在耳邊的動作。

　　「是。」女侍迅速地從圍裙口袋裡抽出一個扁扁的長方形物體，只是她手上這隻像是鑽石一樣，表面上有許多切面、反射出七彩的光芒，「女僕長規定大家都要隨身攜帶城堡分配的手機。」旁邊的隨從應和地點了點頭。

　　手機嗎⋯⋯看起來似乎是和通訊相關的東西，聽名字像是特意做成隨身攜帶的電話機之類的。艾瑞斯微微一笑，女僕有點害羞地低下頭，將她的手機塞回口袋。

　　女王漂亮的臉僵了一秒，然後她甜甜一笑，說道：「艾瑞斯，你沒事怎麼會想到問親愛的西碧『手機』的事呢⋯⋯難道剛剛的風帶來的新事物是這個？」

　　艾瑞斯觀察一下女王的表情，然後一如往常地微笑回答：「是啊。不過就像之前我曾經告訴您的，除了我之外的所有人都一臉理所當然地使用著突然出現的手機，真是挫折。大概只有愛莉希和新來的『愛麗絲』能理解這種心情吧。」

　　艾瑞斯沒有向女王提過，這些在他看來是憑空出現的東西，應該都是自己出生的那個世界的新產品。每當有新的愛麗絲出現時，光之風吹起的頻率就會增加，而最新的愛麗絲往往會知道新出現的東西是什麼⋯⋯很可惜的是，現在奇境能告訴他這是什麼的只有兩個人，一個被困在紅心城堡裡面，另外一個則行蹤成謎。

　　不過，女王是不是真的不曉得這個定律，也是個謎就是了。

　　他對女王有禮地伸出手臂，「陛下，很抱歉一早就談些奇怪的話題。請問您願意賞臉在早茶會前與我在花園裡面稍微散個步嗎？」

　　「我很樂意。」女王優雅地將戴著手套的纖纖玉手挽上他的手臂。

　　兩人走出了艾瑞斯的客廳，身後則是匆忙跟上的女僕與隨從。

　　蘿絲瑪麗、親愛的蘿絲瑪麗，妳的腦袋究竟隱瞞了多少奇境的秘密呢？艾瑞斯默默看著那顆滿是漂亮鬈髮的腦袋，無聲地問道。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