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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紅色的月光出現時,魔法再度恢復了。
無數的面具,不斷地從房間中飛舞而出,不斷地嘗試撞擊或是咬噬站在門外的人們──包括它們的主人露娜。
克勞德默默地看著眼前的景像,才剛回復的人身讓他覺得很不習慣,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該怎麼和這些面具戰鬥。
名叫羅賓的少年騎士舉起劍砍擊著面具,在他身邊是一圈半圓形的面具碎片,但是面具仍然不畏懼地朝他飛去;自稱藥草師的絲諾,則是一臉不快地踩著腳,每當她用力地跺了一下時,就會有一張面具燃起火燄滾落在地;瑟希爾則是優雅地揮動著手,每揮動一次就有一道銀色的閃光放出,砍落一堆面具……
這些人都有著未來,但是他們卻被捲入了這座宅子中的記憶,這讓克勞德覺得很抱歉。他總是只能在面具的房間中與宅子的暗影中潛行,困在貓的身軀中,那些人在他眼中看來只是一個又一個的黑影,他連那些人的面孔都未曾見過。
如果當初沒有發生那件事,不讓露娜心生詛咒就好了……
他已經快要記不得當初究竟是為了什麼事和露娜公主起了爭執,只記得自己抓住了那纖細的手腕,露娜又起了紅疹,她氣急敗壞地尖叫著,哭著說自己不想要這樣的身體,她要戴上面具出去跳舞,跟著又詛咒克勞德和她的命運……然後,一抹紅色的月光照射進來,將露娜手上的月亮面具染得一片血紅……
等克勞德醒過來之後,自己已經化成了一隻灰貓,被困在宅子的暗影裡面不得脫身,只能偶爾藏在面具的房間,看著機械女僕們拿走一個又一個面具,或是看著露娜和面具們講話,或是漫步於月光草的庭園之中。
現在,已經到了該解決這一切的時候了吧。
下定了決心,克勞德冷冷地將一個朝他衝來的面具打了出去,緩步走向露娜。
公主一臉驚恐地坐在地上,看著不斷出現的面具,以及在和面具作戰的少年與少女。然後,她抬頭望向克勞德,伸出一隻手,那隻手上面有好幾道傷痕,從傷痕中出現的不是血,而是纖維──就像是那些機械娃娃一樣……
所以剛剛被那位少年騎士碰觸才沒有事。
「這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事……」
因為一直在暗影中行走著,克勞德也不是很清楚外面發生的事情。在他不知道的時候,露娜已經變成了一具娃娃了。
「我……也不知道……」露娜茫然地看著自己的手腕,「所以,我已經無法得救了……因為……」
克勞德覺得很懊悔,早知道自己應該更努力一點,嘗試自己呼喚魔法,而不是等瑟希爾他們來到這裡打破魔法的禁錮。
更多面具朝著他們飛舞而來,克勞德咬了咬牙,開始編織魔法。
在那暗影內部無盡的歲月之中,他想像了無數次這樣自在地用人類的身軀編織魔法,但是卻不是在這種情況下。
魔法的線織成了一片網,橫在面具前方,衝到網上的面具碎成了一片一片,掉落到地上,發出如雨般的聲音。
騎士的劍準確地劃在面具上面,只要揮出一擊就會有數個面具落地;而絲諾的腳步愈來愈輕快,就像跳舞一樣慢慢地旋轉著,面具的火花就像在為她伴奏一樣;瑟希爾也開始編織更強烈的魔法,嘗試一次消滅大量的面具。
但是,面具就像在不斷增生一樣,一再一再地出現。
克勞德走到了露娜身邊,半跪了下來,「公主……露娜,妳聽我說……」
露娜困惑地看著克勞德──的確,在暗影中的日子太長了,長到克勞德都忘了,公主也是會改變的,她應該要隨著時光成長,而不是像克勞德一樣困在詛咒之中,但這個美麗的少女還是被困在了娃娃的身體裡面。
「瑟希爾那傢伙好像有對妳說過吧?拯救公主的不一定是王子、也不一定要是騎士,當然我覺得……也不必是魔法師……應該是妳自己?」
「我?」
聽到了他們的對話,瑟希爾送了一個巨大的爆炸出去之後,轉過頭來,「的確……是妳召喚了巫月,那麼只有妳能夠送走巫月。」
「怎麼可能……我……」
的確,這一切都是露娜引起的……而克勞德是幫凶。
絲諾停下了腳步,淡淡地說,「女巫的血統藏在很多人的血脈中……在妳之中或許也有……聽說,女巫的祖先之中也有貴族。」
「我……是女巫?但是……最近的客人都說女巫是邪惡的……」露娜困惑地搖著頭,眼神一片混亂。
克勞德眨了眨眼,其實在他的年代,女巫只是性質和魔法師不同,她們有好也有壞,沒想到現在的人竟然都把女巫單純地試為邪惡。而露娜在被灌輸這些觀念的狀況之下,也不自覺地認為那是邪惡的。
羅賓快速地斬過一張面具,露出了微笑,「那都是誤解。就像人類一樣……有好有壞,女巫也是這樣,她們也有好有壞。在妳的時代……也是這樣吧?」
「拯救妳的人……應該是妳自己才對,其實妳最清楚的吧?和我對話的時候就應該已經……」瑟希爾的話語一字一句,敲在露娜耳中,也震動著克勞德的心──當初就應該讓她自己努力,不要沉迷於魔法的幫助。
「所以……」露娜看著自己受傷的手腕,和機械娃娃般的纖維,她咬緊了下唇,「我希望這一切能夠停止……夠了,一切都夠了。請你們不要再繼續下去了。」
面具停下了動作,無生命的臉孔全都轉向了露娜。
然後露娜更堅定地說著,「夠了……所以……」她望向克勞德,「如果我是娃娃的話……把我關掉……你知道怎麼關吧?」
克勞德點了點頭。
他當然知道,他師父最擅長的就是製作娃娃,他怎麼可能不知道娃娃的開關在哪裡。可是,這個娃娃是有靈魂的娃娃,她的眼神中是露娜的靈魂,克勞德咬緊了牙根。
他伸出手,輕輕地往露娜頸後的某處一按……
四周亮起了銀色的月光,不再是不祥的紅色了,微風吹起,克勞德看著那穿著銀色禮服的身影,以及那被風吹起的黑髮……
面具掉落到地上,碎成了一片又一片。
月光的風吹著宅子,這次連宅子的恢復了原狀,變得荒廢不堪;他彷彿可以聽見遠方機械娃娃們一個一個停止動作的聲音,隨著主人的消失,這裡也將要消失了……
而瑟希爾等人的身體被包圍在一片相同的銀光之中,他們大概將要被送往原本的地方吧……
「克勞德!」瑟希爾對著他大聲地叫了起來,「你該怎麼辦?」
「我沒問題……」克勞德無聲地笑著,「畢竟我是古老的魔法師嘛,遠比你想像中的要強很多喔。」
瑟希爾、絲諾與羅賓的身影漸漸地消失了,外面的其他客人應該也一樣吧。有些人就會成為傳說,失蹤許久之後再次現身的傳說,然後流傳在當地。或許這樣會不錯,大家都會記得露娜美麗的身影……
克勞德緩緩走向地上那具機械娃娃。
「對不起……到最後都沒能拯救妳……露娜……」
 
 
機械娃娃們停下了手邊的工作,開始一具又一具地倒到了地上,但是,嘴角竟都帶著滿足的微笑。
其實,她們或多或少都還記得,當那一天奇異的月光籠罩而下時,這個宅子出現了改變。然後,漫長的日子展開,她們陪伴著公主過著無盡的日子。
這裡所有的機械娃娃都是公主挑選的,都是由公主的眼光選出來的,她們為了和月亮的公主一起生活,願意做任何事,這也是她們的宿命。
有一天,公主生病倒了下來,於是她們將公主改造成和自己的一樣的構造,照著自己腦內的知識與技術把公主的靈魂放進了娃娃裡面。
露娜公主永遠都是那樣地美好,而娃娃們這樣就滿足了。
整座大宅都在崩塌,不過無所謂,因為機械娃娃們知道已經不用再工作了,那麼,她們也沒有繼續活動下去的必要了……
 
可可亞茫然地看著四周,這裡是自己和媽媽最初穿越的森林,那座如夢似幻的宅邸已經消失無蹤了。
媽媽站在可可亞身邊,也是一臉愕然,明明身上還穿著漂亮的禮服,那座宅子卻在突然之間消失無蹤了。
可可亞記得相當清楚,自己和媽媽本來照著叫絲諾的姊姊的指示,帶著所有活著的人到外面的草地上等著。
那些人之中,有不少人都相當驚慌或困惑,後來聽說,有些人失去意識的時候還是像可可亞一樣的小孩子,但等他們醒過來之後,已經比媽媽年紀還大了。這也難怪他們會露出那麼難過又悲傷的表情。
然後,突然紅色的月亮又冒了出來,宅子開始震動,所有人只能害怕地縮成一團;再接下來,銀色的月光從地面湧了出來,等可可亞她們回過神之後,自己已經在現在的這個地方。
「可可亞……媽媽剛剛是在作夢嗎?」
可可亞捏了捏口袋裡面的香包,露出了微笑,「媽媽,我想我們遇到傳說中的仙子了吧。能夠回來真是太好了!」
「是這樣嗎?」
看樣子,媽媽有點糊塗了,不過也好,省得和媽媽說很多講不清,不如就這樣吧。
希望其他人也能安全地回到原本的地方,特別是隔壁的那三個人……
 
 
瑟希爾、絲諾和羅賓站在森林的小路上,互相交換著視線。
絲諾身上仍然穿著小禮服,但衣服上面多了不少破口,頭髮有點凌亂,身上也帶了點傷;羅賓的制服稍微破了一點,劍上也多了傷痕,臉上還多了道長傷口;瑟希爾穿著他當初穿出去的大衣,頭髮亂成一團,一身狼狽。
三個人看著互相的慘狀,不約而同地露出了苦笑。
這一身慘兮兮的模樣,卻是代表著露娜公主與克勞德確實存在證明。
「結束了……」絲諾輕輕地嘆了一口氣,連自己都不知道這是鬆了一口氣、還是覺得很空虛。
羅賓則是抬起頭仰望著夜空,天空中懸著一輪上弦月,已經快要沒入山邊了,可見夜已經過了一半。他也露出了複雜的表情,「那位公主……真的得救了嗎?」
瑟希爾點了點頭,「應該是吧……她和克勞德應該……已經能夠安眠了吧。」他似乎有點不甘心地握住了拳頭,但是卻沒有繼續講下去。
「真的是想都沒有想過的經歷。」絲諾輕聲地說著,「不過……為什麼瑟希爾會知道『巫月』的事情?」
「啊……妳阿姨的筆記本上有寫啊……」瑟希爾從口袋中掏出筆記本遞給了絲諾。
「這樣啊……我以前都沒注意到……」絲諾愛惜地摸著筆記本的封皮,「這個世界上,到底還有多少,在巫月底下的土地呢?」
「被詛咒的人,當然是愈少愈好。」羅賓喃喃說著,「我現在覺得看到那裡辛苦的他們,真的很難過……」
「換個角度想,」瑟希爾換上睿智的表情,「今天的全部都將化為明日的回憶,遇見克勞德和露娜公主的事,我們要牢牢記住,不要忘了他們……這是我們唯一能做的事吧。」
「也對……」絲諾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而羅賓也苦笑了一下。
這時候,瑟希爾似乎在口袋中發現了什麼,嘴角微微揚起,拿出了兩支花朵放到了絲諾手上,「來,給妳。」
絲諾驚訝地看著手上的花朵,問道:「這是什麼?」
         「月光草。」瑟希爾露出了笑容,「飛行藥膏就麻煩妳了。」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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