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故事是受尼爾蓋曼的《易碎物》(由缪思出版社出版)的啟發而寫成。其實算是我對這本短篇集的一種感想與心得,大概就是這樣的一個故事。

 

 

喧鬧聲、不停旋轉的彩色光點,以及因昏眩而搖動的視野,這是年輕人跌入門內中最初感到的事物。

無法分辨究竟旋轉的是地板,還是自己的腦袋。他跌跌撞撞地想要找面牆扶,卻猛地一把抓住了某個溫熱像是手臂的東西。

「抱歉!」年輕人反射性地出聲道歉。

「沒關係。」回應的是不高不低乾淨的中性聲音。

往聲音的方向看過去,只見兩個亮瑩瑩的光點浮在空中,再瞇起眼仔細看一下,在黑暗中與旋轉的光點中,的確有個人影在,光點看來是眼睛。

「您是客人吧。」光點微微地閃爍一下,看來是因為笑意而微微瞇了一下。

「不,我是被推進來了!」

「看門的本來就比較粗暴一點,別在意。」邊說對方邊伸手拉住了年輕人的手,不由分說地把他往另外一個方向拖去。「但是您有門票吧。所以她才會這麼粗暴,客人不到齊馬戲團就沒辦法開演。」

「可是我不想看什麼馬戲團啊!」

這時候,腦中無來由的閃過一個念頭,這不就是那本小說中可能會發生的劇情?會不會現在的自己其實正在做一場非常逼真的白日夢?

「門票會自己尋找主人,一切都在冥冥之中已然注定了。」聲音的主人講著玄妙的台詞,腳步完全不見停歇。

強光射入眼中,年輕人下意識地閉起雙眼,然後微張雙眼從眼皮的隙縫間看著因光線而模糊的景色。

不知何時,他已經身在一個廣大劇場的入口,眼前是深入下方的階梯狀座位,呈半圓形圍繞著舞台。座位已經坐了不少觀眾,黑壓壓的都是人頭,興奮的低語聲震動著空氣。

他看了看身旁,原來聲音的主人是個身材細瘦的少年,身上穿著黑白相間的條紋襯衫與黑色七分褲,亮皮綁帶馬靴上露出菱形格紋的襪子,灰色的頭髮閃著淡淡的銀光,從髮間探出一對毛茸茸的貓耳,真假莫辨地輕輕動了一下。

貓耳少年轉過頭,鮮豔的藍色雙眼盯著年輕人,這樣面對面一看,少年的瞳仁和貓的瞳仁非常相似,加上那若有似無的微笑,他整體就是給人貓的印象。

「客人?」

聽到不遠處傳來的聲音,年輕人和貓耳少年都轉過頭去,一個和少年年紀相仿的女孩從旁邊的走道走了過來,她穿著和少年類似的襯衫、黑色短褲,菱形格紋的褲襪往下延伸至黑色亮皮短靴內。她有雙漂亮的綠色眼睛,橘紅色、綁成馬尾的鬈髮在腦後搖晃,她的頭上有對薑黃色的貓耳。

這裡怎麼都是貓耳?

貓耳少年向少女點點頭,「幫客人帶位吧。」

貓耳少女眨眨大眼,然後笑著對年輕人問道:「請您出示門票。」

年輕人只好從背包裡面掏出那本神秘少女留下的小說,貓耳少女盯著那本書看了半晌,低聲驚呼:「難怪我覺得看過客人您,原來撿到小姐的門票的人是您!」

年輕人很確定自己從未見過眼前的貓耳少女,不過聽起來她認識之前看書的少女,這種時候只有死馬當活馬醫了。「妳認識這本書的主人?」

「當然。」貓耳少女笑容可掬地點點頭,「您應該也看過我啊……喔,我忘了,『外面』和『裡面』不一樣。總之……既然進來了,您只好把馬戲看完了。我帶您去小姐的位子吧。」說完,她轉頭對貓耳少年說道:「這位是誤打誤撞進來的普通人,出去需要『引路人』,可以請你家少爺或小姐幫忙嗎?」

貓耳少年點頭,「應該沒問題。」

聽到回答後,貓耳少女滿意地微笑,便帶著年輕人順著階梯往下走。

年輕人幾次想開口問問題,貓耳少女卻頻頻用食指立在嘴唇前,示意他安靜。沒多久,她在劇場大約中段的地方停下,接著開始往右側走去。沒多久就安排他在靠走道的一張椅子上坐下。

雖然年輕人未曾去過馬戲團,不過在電影或小說中描述的馬戲團,觀眾大多是坐在類似長凳的椅子上,這裡卻是有如電影院般的舒適座椅,隔壁的位子還沒有觀眾坐上,但再裡面一點的位子上已經坐了人。是個穿了一身閃著光輝的美麗禮服的女性,鳳眼懶洋洋地盯著下方的舞台,常常得黑髮隨意挽了個髮髻掛在腦後,髮間有如星光般一閃一閃的光點,聽聞有人坐下,她也只是瞥了這邊一眼,淡淡點了個頭。

貓耳少女很有禮貌地對著穿禮服的女人行了個禮,然後輕聲叮囑年輕人,「不要和其他人交談,就裝作您是獨自來看馬戲,自然一點。我現在先去幫您拿點喝的,接下來千萬不要跟服務生要東西喝,他們給的東西雖然不會害到您,不過內容可能會嚇您一跳。」然後她便踩著輕快的步伐消失在成排的座位間,不多久又帶著個透明的玻璃瓶回來。「馬戲結束之後,請等候我們來接您。」

被她的氣勢壓制,年輕人只好點點頭同意,貓耳少女便開心地點點頭,再次離去。

沒多久,觀眾陸陸續續坐滿了觀眾席。年輕人身邊坐著個蒼白的女孩,細瘦的身形與扁平的臉,稀薄的存在感。雖然她試圖向年輕人搭話,但年輕人堅守著貓耳少女的叮嚀,只是有禮地點點頭,沒多久無聊的蒼白女孩就轉過頭向另外一邊的觀眾聊起天來。

然後,啪地一聲,燈光暗轉,主持人宣告了節目的開始。

 

第一個登場的是綠色的美人魚。

美人魚坐在巨大魚缸的缸口,淺綠色的肌膚與深綠色的魚尾,海藻般的長髮遮住她赤裸的上身,環視觀眾,然後輕啟她那墨綠色的嘴唇,開始唱一首年輕人沒聽過的歌曲。

歌曲有如古老的故事般,在空氣中聚集、飄散,接著再次描繪出不同的景色。彷彿在泣訴、又有如狂喜的吟誦,年輕人從未聽到如此奇妙的歌曲。觀眾們也都屏息傾聽。所有人都陷入被催眠的狀態,只是茫然地沉醉在歌曲裡。

唱完歌的美人魚滿足地看著眼前依舊茫然的觀眾們,她伸出那長了爪子與蹼的手,張大了嘴露出滿嘴利齒,發出喜悅的叫聲想要撲向前排觀眾。同時,魚缸底下的地板開啟,隨著一聲淒厲的叫聲,美人魚隨著魚缸一起落入了地板下的水中。

觀眾們從歌曲的夢中醒來。

蒼白、圓滾的雙胞胎現身,他們用悲傷又無抑揚頓挫的音調念了長長、長長的詩句,充滿了雙關語與暗喻。然後他們的身影再次隱於黑暗中,接著幽魂優雅地從地面攀升而起,它們輕巧的身形在燈光下忽隱忽現,隨著悠揚的樂聲舞著只有它們能達成的動作。最後死神一躍而出,將亡靈們收割,再用粗嘎的笑聲揚言要收割在場每個觀眾的靈魂。

躲在後台的古老神祉無奈地伸出一根指頭,將不停謾罵的死神收入口袋中。

燈光再次一暗,再度亮起時,燙著美麗鬈髮的花樣年華女性坐在舞台中央的高腳椅上,張開塗了美麗唇彩的嘴開始講述她的故事,她和她的手足門穿過衣櫃來到了神祕的世界,和偉大的獅子一同冒險,擊敗陰險的女巫,成為偉大的王者,再冒險尾聲回到溫暖的家;但那個世界並沒有放過他們,再次被招喚的他們又要面臨絕望的戰爭,而這次,那個世界告訴她和哥哥說,他們兩人年紀太大了,接下來沒辦法再前往那個奇妙的美好世界。於是她在這裡,穿著美麗的衣服、畫上美麗的妝容、逛街與舞會填滿她的生活。可是,火車的意外奪走了她的家人的生命,而那個世界宣稱她忘了那個世界所以她將無法回到那個世界,就像欠缺信仰的人一樣。

花樣的容顏轉為皺紋滿佈的老嫗,她低聲傾訴著,看到親愛的家人的屍體她要怎麼繼續去相信,而她努力過著的人生是如此美麗,教她如何不忘記在奇幻世界那短暫的冒險……最後她落寞地坐在高腳椅上,輕啜著琥珀色的液體,一陣風吹過,這次坐在那裡的是位美麗的女王。

接下來是瘋狂的狼人們,牠們在布景月光下跳著狂野的舞蹈,然後唱出一首又一首連描述都會讓人臉紅的粗俗小調。瘋狂的狼人們一直跳到布景月光消失,然後他們化身為一個又一個疲倦的人,委靡不振地退回後台。

 這次換成金絲雀登場高歌一曲,小矮人演了場既好笑又愚蠢的鬧劇,小仙子們演奏著仙靈之歌……最後,怪物登場,疲憊又哀傷的怪物躺在舞台中的岩石邊,身體浸在海水中,觀眾身邊傳來海濤聲。怪物用平淡的口氣講述他一次又一次被英雄打敗的故事,細數著身上傷痕的來歷,卻讓聽者不禁毛骨悚然,這無盡的對戰似乎不向英雄故事中顯得如此刺激,反而是永恆的痛楚。怪物以深深的嘆息作結,他巨大的身軀沉入水中,怪物的母親在這個時候突然出現在舞台邊,她的身形矮小又蒼老,最後的表演是她唱的一首小調,沙啞的嗓音隨著空氣的震動傳往劇場中的每一個觀眾耳中。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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