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子饅頭與櫻花丸子+

三月兔和帽匠坐在桌邊喝茶，一隻睡鼠坐在他們中間睡著了，兩人把牠當墊子，手擱在牠身上，隔著牠在聊天。

——路易斯．卡洛爾《愛麗絲漫遊奇境》第七章〈瘋茶會〉

所有瘋狂都藏在正常之中，起火點也往往是尋常至極的小事——或是一個突發的靈感。

第五章　白女王的茶會與兩個愛麗絲

　　「嘟嚕嚕嚕嚕⋯⋯嘟嚕嘟嚕鏘鏘鏘⋯⋯」

　　奇妙的合成音樂聲劃破寂靜，振動著耳膜，像隻大鎚子一樣用力地敲打著腦子，激起一陣劇烈的疼痛。

　　愛莉希把昏沉沉的腦袋轉向音樂的方向，睜開眼睛。她發現自己躺在特威德姆醫護室的一張床上，四周被紅黑格子拉帘密密實實圍住，導致眼前是片壓迫感沉重的色彩；而音樂則是從拉帘後傳來的。

　　她開始回想自己怎麼會躺在這裡，腦袋像是生了鏽，隨著轉動發出痛苦的哀鳴。愛莉希記起昨晚的舞會，她剛開始很節制地只喝了一、兩杯汽泡甜酒，然後，特威德帝給了她一杯熱紅茶⋯⋯對了，凶手就是那杯紅茶，和傑克聊得太忘我所以沒先聞一下，喝下口才發現那是一杯白蘭地紅茶。在那之後的事情她記不太清楚了。

　　從拉帘外傳了特威德姆模糊不清的話聲，「⋯⋯嗯，她還沒醒來，等⋯⋯就打給你⋯⋯」

　　愛莉希掙扎了一下，終於坐起身，努力從嗓子裡面擠出一點話聲，「特威德姆⋯⋯」

　　聽到她的話聲，特威德姆馬上拉開了帘子，稻草色的腦袋探了進來，「哈囉，妳醒了啊。感覺怎樣？」

　　「不好⋯⋯」她扶著陣陣抽痛的腦袋，癟了癟嘴，「頭痛死了。」

　　「哈哈，妳這個醉鬼。」特威德姆也不想想究竟是誰的雙胞胎兄弟害愛莉希宿醉的，反而講得很開心。「等一下，我馬上弄點東西給妳喝。」

　　等著特威德姆拿喝的過來，愛莉希順道問了一下，「現在幾點？」

　　「不用擔心，剛過中午，這表示妳才昏睡了不到半天而已。」特威德姆的聲音混合著沖泡東西的水流聲，給人一種奇妙的現實感，彷彿在告知著昨夜的狂歡舞會已成為過去，全部都留在夢中。不過，愛莉希也知道下一場狂歡將在今晚或是過幾天晚上造訪，這就是紅心城堡的日常。

　　等了沒多久，特威德姆拿了一杯冒著熱氣、帶著泥沼色調的飲料走了回來，順手幫愛莉希把四周的帘子拉開，白日的光線一口氣照射了進來。愛莉希不禁瞇起眼睛，刺眼的光線再次激起頭痛，讓她不禁痛得齜牙咧嘴。特威德姆輕聲笑了一下，將杯子塞進愛莉希手裡。

　　藥草的苦味馬上竄入鼻腔，愛莉希皺著眉頭、吹涼一下表面的液體，然後喝了一大口。熱氣和藥草特有的草味與苦澀馬上沖入喉中，但是奇妙的是，隨著蒸氣和苦味充滿整個口腔，頭痛與不適感都瞬間緩和。這東西徹底應証了「良藥苦口」這句話，愛莉希只好一面忍受著難聞的氣味，一面小口、小口地喝完整杯。喝完之後，整個人清醒過來，她深深嘆了一口氣⋯⋯在這座城堡裡面無論有多小心，還是會三不五時陷入宿醉地獄，她衷心希望喝醉之後自己沒有幹下任何蠢事。

　　「嘟嚕嘟嚕鏘鏘鏘⋯⋯」奇妙的合成音樂再次響起，可是愛莉希覺得這樂聲很陌生，她沒有在城堡裡面聽過的印象。

　　「不好意思，我接個電話喔。」特威德姆倒是很自在地從醫生黑袍的口袋中掏出一個薄薄的長型盒子，盒身一面的蓋子上正閃爍著光，然後特威德姆很流暢地戳了閃著光的那一面，將盒子放到耳邊，「喂，是我⋯⋯嗯，她醒了⋯⋯好，知道了。」然後他又戳了那個盒子一下，將它收回口袋裡面。

　　電話？那個扁扁的盒子有電話的功能？愛莉希眨眨眼睛，不過剛剛特威德姆的動作的確觸動了記憶的某處⋯⋯她腦中終於一閃，腦中出現已經埋在記憶深處的影像。「特威德姆，這東西是手機嗎？」她記憶中的手機比特威德姆剛剛拿的盒子大多了，就像是附了螢幕和鍵盤的電話聽筒，不過使用方式還滿類似的。

　　「是啊。」他再次從口袋掏出那個東西遞到她面前，「怎麼了嗎？」

　　愛莉希小心翼翼地接過這個輕輕的扁平盒子，放在手上惦了一下重量，比想像中輕；她試著學特威德姆的手勢戳了一下那占了機體整面的螢幕，不過這隻手機點反應都沒有，她抬起頭望了特威德姆一眼；他微微一笑，伸手按了一下位於機體邊緣的按鈕，然後螢幕亮起，他再用熟練的手勢操縱一遍如何解開密碼、使用。

　　「噢，這東西⋯⋯超先進的。」愛莉希終於下了評語——她真心覺得這是《星艦迷航記》等級的高科技。

　　特威德姆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然後恍然大悟地開口：「愛莉希，這是妳曾經形容過的⋯⋯那是什麼來著⋯⋯對了，閃亮亮的空氣帶來的禮物？」

　　愛莉希點頭，「嗯，這次大概是在我睡著的時候出現的吧。」她的確曾經把這些新來的事物稱作「禮物」。剛開始是一些她也熟知的東西，像是錄放影機和錄影帶或ＬＤ、冰淇淋，或是吸塵器；接著出現一些她也不太熟悉的東西，像是ＤＶＤ和新型的放映機、扁扁平平的懸掛式電視、咖啡機⋯⋯奇妙的是，這些在紅心城堡中的人們都全然無所覺，他們只當這些新事物從一開始就存在於奇境之中，然後毫無隔閡地使用。只有愛莉希一個人往往要苦惱該怎麼使用這些東西。

　　不過，還好她有圖書館。愛莉希不太確定這種感應是否和「圖書館員」的身分相關，但是圖書館有一塊區域裡面總是會不時出現與她的原生世界同步的資訊，有些時候是小說，有些時候是散文集，也有的時候是電影錄影帶、ＬＤ或ＤＶＤ；這些剛好都是她有興趣的題材，所以她假設圖書館是依照館員的嗜好來選擇「典藏」的。平常沒事的時候，愛莉希會花大量的時間來看小說或電影，從字裡行間或是電影情節來試著猜測外面變成什麼樣子了——當然，看《大魔域》、《聖誕夜驚魂》、《魔戒》，或是《霍爾的移動城堡》等等奠基於幻想的作品或許單純是興趣，不過也充滿各種愉快的啓發性，以及電影技術變得多進步。

　　有些時候，她會覺得很可惜當年自己讀高中的時候總是煩惱沒有朋友、對人與人之間的疏離難過，卻沒有注意到一個人能享受的事情這麼多，為什麼要為了其他人不快樂；但是這是種習慣，即使已經來到奇境無數年，愛莉希仍然有新的煩惱主題⋯⋯這大概是萬年青少年的缺點之一；不過說真的，成年人的煩惱大概也不少，所以她通常假設人生就是不斷地更換煩惱主題，然後一路困擾到死的過程——就這點來說，奇境人應該和人類是截然不同的種族。

　　她重新集中注意力在手機上面，看著那泛著金屬光澤的紅色，以及閃爍在螢幕上的小小方格。

　　「紅心城堡裡面人手一機，我猜妳應該也有一隻。」特威德姆講出他的推測，「要不要找找看？」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