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胸口傳來一陣熾熱的鼓動,疼痛隨之而來,愛莉希不自覺地緊緊抱住胸口、縮起身體。發生了什麼事?她驚慌地打量四周,發現身旁的A.A. 正用左手壓住右手臂,彷彿右手臂也感受到某種疼痛般。少年臉色一片慘白,彷彿想起了什麼不願想起的事情、滿臉苦澀。

  他抬起頭,看向愛莉希,眼神中有一抹不敢置信,以及某種類似驚慌的感情。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要說A.A.體驗過,愛莉希卻全然沒有經歷過的事情,她腦中只浮現一件事,難不成是⋯⋯從艾瑞斯那邊奪走印記鑰匙的黑煙?

  然後,一股寒氣湧了上來,就像白色的爪子似地,一寸一寸爬上背脊,悄悄地將一切環在低溫的懷抱中。

  在房間裡的所有人都感受到寒氣,驚訝的視線在空中交匯,可見每個人都摸不著頭緒。剛剛那聲轟然巨響是什麼?這股寒氣又代表著什麼?

  突然,一陣黑影竄過眼角,愛莉希猛然轉過頭去,只見到微微敞開的門縫中探出黑色煙霧的觸手,正蠢蠢欲動搖動著。護在她臉龐的柴郡全身毛倒豎了起來,發出了憤怒的嘶嘶聲——這就是A.A.和艾瑞斯面對的黑色煙霧嗎?

  「傑克⋯⋯」愛莉希幾乎是反射性地叫喚著紅心騎士,「你看。」

  那雙本來淡然的深色眼珠在捕捉到煙霧的瞬間,險惡地瞇了起來,他問A.A.:「這就是你在報社,還有白城堡見到的黑色煙霧?」

  A.A.僵硬地點了點頭。

  傑克馬上轉過身去命令士兵,「保護陛下前往安全避難室。」接著對被兩位空中飛人好好保護住的紅心女王恭敬說道:「陛下,請您前往避難。」

  紅心女王似乎稍微從震驚中恢復了過來,她輕輕推開了抱著自己的青年與展開翅膀的少女,「避難?別開玩笑了,我怎麼可能任那種東西在我的城堡裡面囂張?」說完,她站起身,飛快走到旁邊放置權杖與王冠的架子旁,自信滿滿地戴起王冠、拿起權杖,「不要以為我會犯下和蘿絲瑪麗同樣的錯誤。」

  只花了一刻,紅心女王戴上了只屬於統治者的面具,蛻下了那層慵懶嬌媚的皮,雙眼亮起銳利的光輝——愛莉希常常覺得很不可思議,無論私底下生活有多糜爛、有多麼任性,但紅心女王只要一戴上王冠,全身就會充滿充滿統治者的氣勢。紅心女王高舉權杖,厲聲說道:「無論你是什麼,滾出我的城堡!」

  混合著無數合聲的哀嚎響起,門口的黑色煙霧觸手劇烈地抽搐著,煙霧失去形體、漸漸四散。

  紅心女王得意地笑了。

  愛莉希緩緩地從口中吁出一口氣,她沒有打算和那個奪走艾瑞斯生命的黑色煙霧對峙,也不期待碰上那種莫名其妙的東西。雖然又欠了紅心女王人情,但至少⋯⋯

  哀嚎的合聲突然整個拔高,化為旋律。少年、少女、孩童、老人、男人、女人⋯⋯無數的聲音一同歌唱著,音階一階階往上攀升,一個八度、兩個八度、三個八度⋯⋯最後在最高的地方突然下墜,有如高空中的煙火般。

  剛開始會覺得這聲音自有一股甜美迷人的魅力,但是當它們四散、從四方開始邊吟唱著邊包圍過來時,寒氣再次升起,讓人不禁毛古悚然。煙霧不再僅限於門口,而是從四周所有入口處進逼,窗子外面出現淡淡的黑色霧氣、搖晃的影子扭動著從窗縫探進頭來,門口的黑色霧氣也重新凝結、不屈不撓地緩緩推開門扉。

  紅心女王難以置信地瞪大雙眼注視眼前景象,她緩緩地咬住下唇,血色從那張本來就白皙的臉上褪去,白得像張紙。

  傑克也吃了一驚,他喃喃說道:「怎麼可能⋯⋯陛下的命令在城堡裡面應該是無可抗拒的⋯⋯」

  雖然愛莉希絕對站在「討厭」紅心女王權威的那一方,但是她也很明白在這個世界裡面,自己的領域與領域主人的力量究竟有多絕對。無論是自己之於圖書館、戴米安之於他的偵探社,以及雙胞胎和他們的工作場所⋯⋯每個人只要在自己「管理」的那個場域,就是無人可凌駕的權威,更別提紅心城與白城的統治者,她們在自己的城堡內、拿著權力的象徵物,就是至高無上的。

  但是,現在這來歷不明的煙霧竟然可以無視女王的命令,不僅沒有退去,反而還變本加厲。

  白兔和傑克都難得露出慌張神色,他們不約而同再次表示要請女王去避難。

  而紅心女王則相當動搖,這也難怪,大概從來沒有人能夠在這座城堡裡抵抗她的命令。

  「愛莉希、A.A.,這東西十之八九是衝著你們來的。」柴郡貓警戒得背都弓了起來,那雙碧綠貓眼難得認真無比、彷彿快要冒出火來,直勾勾地注視著黑色的煙霧。

  「喀喀喀⋯⋯」腳步聲從門扉的另一端傳來,煙霧更加激動地舞動著。

  合聲也從沒有歌詞的曲調化為清晰可見的歌聲,「愛麗絲、愛麗絲、愛麗絲愛麗絲⋯⋯」即使知道那不是自己的「名字」,但是在奇境這麼多年,已經習慣了愛麗絲這個「身份」,聽起來還是像在呼喚自己。

  「怎麼辦?」愛莉希感覺到冷汗從自己的額頭滑落,她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幾步,不過現下眼前的出口已經被煙霧堵住了,她完全沒有頭緒在這間寢宮裡究竟該逃往哪裡。

  「吵死了!」女王淒厲的聲音響起,愛莉希不禁又將注意力轉往那個方向。「吵死了吵死了!這裡是我的城堡,你們這些鬼東西憑什麼囂張?我要詛咒你們!詛咒你們化為無數的碎片、支離破碎!」

  隨著女王尖銳沙啞的詛咒聲落,黑色煙霧再次發出奇異的聲響,既像是汽笛又像是漏氣的氣球,往寢宮深入的黑色觸手煙霧再次四散,但是基底的薄薄黑霧仍然在地面蠕動著,就像是無數煙霧狀的蟲子一般。

  眾人無聲地注視著地面上殘存的煙霧,接著都抬起頭,交換著略微困惑的眼神——紅心城堡裡的人從來沒見過女王的詛咒失效,愛莉希彷彿可以聽見大家腦子裡面的齒輪正高速運轉到發熱的聲音;而A.A.似乎也察覺到這一切有多不尋常,不安地吞嚥著唾液。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愛莉希在腦袋裡面問自己,該怎麼辦才好?

  「可惡!」女王咬牙切齒地宣言道:「那我就把城堡封閉起來!」

  「陛下,萬萬不可!」白兔緊張地阻止,「煙霧已經入侵城堡了,再把城堡封起來,等於是把自己和野獸一起關在牢籠裡。」

  紅心女王嘴巴一張一合,一時之間無言以對,她那張向來慵懶的白皙臉孔難得有點猙獰。

  關起來⋯⋯愛莉希的腦筋繼續運轉著,這樣子的話,躲進煙霧沒有入侵的地方,說不定能成功堵住它們。她閉上眼睛、集中精神,開始感受著圖書館;雖然有點距離,不過還好她還是能好好抓住圖書晚的存在。她開始循著角落開始尋找,似乎沒有煙霧的痕跡⋯⋯很好。愛莉希露出笑容、加強集中力,感覺著圖書館,以及包圍圖書館的牆壁、門扉與窗戶,然後全部都關起來、緊緊密密地封鎖起來。

  確定自己的想法可行之後,愛莉希馬上對著紅心女王提議道:「陛下,請尋找城堡裡面是否還有尚未遭黑色煙霧入侵的場所。」

  女王有點愕然地看向愛莉希,似乎摸不著頭緒。傑克倒是了解了她的意思、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解釋道:「陛下,如果有尚未被入侵的地方,您就可以在那裡建立起封閉空間,雖然它們可以抵抗您的命令,但是要入侵您封鎖的地方應該還是有難度⋯⋯」聽到紅心騎士的解釋,女王總算點了點頭,閉上雙眼開始搜尋城堡內。

  黑色的煙霧騰騰滾滾,一點一滴長回了原狀,虎視眈眈地在縫隙與入口之間舞動著,像在跳一場詭異影子舞。

  「愛麗絲⋯⋯」詭異的大合唱持續著,「愛麗絲愛麗絲⋯⋯

  腳步聲來到了門前。

  愛莉希聽到自己胸口中的心臟跳得激烈,「撲通撲通」的聲響有如打鼓。她的視線彷彿被什麼東西鎖住一樣,明明不想要注視著門口,但是卻又無法移開目光。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門扉一點一滴被推得更開⋯⋯

  這時候,一隻有點冰涼的手抓住她的手腕,愛莉希吃了一驚,轉過頭去看到了A.A.白著一張臉抓住自己的手,然後少年深吸了一口氣,一個跨步站到她身前,將愛莉希護在身後。

  沒想到對方會有這樣的舉動,愛莉希驚訝極了。

  A.A.輕聲說道:「煙霧的目標是我們,所以只要我們離開這裡,煙霧應該就會散去。柴郡,你可以幫我們找尋祕道離開嗎?」

  A.A.說得沒有錯。

  愛莉希點頭,同意道:「只要能夠走到圖書館就可以了。我已經把那裡封鎖起來了。」雖然不曉得躲進密閉空間之後要怎麼辦,不過先逃過眼前的危險再說。

  門整個敞開了,濃濃的黑煙在門外不停滾動,在煙霧之間隱約可以看見一個人影——那是一個有著鬈髮的少女身影,可以看得出她穿著一件蓬裙洋裝,手上拿著類似刀子或劍的長形物體。

  而那張黑暗平滑的臉上,有一雙和煙霧身軀完全不搭的真人眼珠,眼白上佈滿血絲,但到接近白色的藍色眼珠正骨碌碌往房間內望來。

  和夢中見到眼珠一模一樣!愛莉希在內心中尖叫出聲,柴郡因為緊張爪子都伸了出來,埋進了她肩上的衣料裡、微微戳到了肉裡,但她沒時間叫痛、也沒心思叫痛。

  這時候,紅心女王的聲音響起,「找到了!連接寢宮的避難小屋沒有問題。」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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