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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幾個人同時都在打字的時候,宛如雨滴般的聲音充斥耳際,不時夾雜著幾聲翻閱文件的悉悉簌簌聲;還有在空氣中混合的紅茶香與咖啡香、油墨的氣味,以及新紙與舊紙那截然不同的紙的氣味⋯⋯

  睜開眼睛,愛莉希發現自己坐在一張單人沙發上,眼前是間挑高的辦公室,好幾張辦公桌橫在空間裡,魚臉、青蛙、蜥蜴,還有矮人在桌前頭也不抬地勤奮工作著,忙碌的聲音充斥著這個空間。

  這是她很熟悉的景色,她曾經暫時棲身的場所。

  掉落在奇境的森林裡之後,愛莉希遇到了柴郡貓,他帶領著剛到這個世界的愛莉希走到了白城裡,就消失了蹤影。困惑至極的愛莉希在白城裡面走了一段時間,又疲憊又摸不著頭緒,卻在那時意外看到了「白城新聞暨偵探社」的招牌。那時候不知道腦筋裡面哪一根筋斷了,也有可能是因為突然來到一個如夢似幻的地方,任誰都會突然變得大膽;她竟然一反常態,毫不猶豫地推門走了進去。

  那時候,戴米安正坐在他的書店裡,悠哉地翻閱一本厚厚的推理小說。愛莉希還記得,自己才一出聲打個招呼,就看到四肢修長的年輕人從書頁上抬起頭,用他特有的優雅姿態認真地打量了自己一圈,若有所思地說道:「稀奇,真稀奇。妳該不會是從另一個世界過來的『愛麗絲』吧?」然後那雙機敏的綠色眼睛因為笑意微微地瞇了起來。驚訝的愛莉希和他展開了一段談話,最後戴米安收留了愛莉希,分了一間房間給她住,平日也讓她一起幫忙偵探社或報社的事務。她擔任助手的期間,還幫戴米安解決掉了幾樁莫名其妙的案子——

  無疑地,來到奇境之後,愛莉希的運勢絕佳,無論是幫手、環境,全都是壓倒性的優勢。

  所以她以為,幸運女神是站在自己身邊的,確信自己一定和冒險小說的主角們一樣,來到奇境是因為有個命中註定的任務。愛莉希覺得自己充滿了自信,好像能辦到任何事、跨越任何難關,不用擔心任何阻礙。

  那時候的自己是那麼可悲卻又讓人憐愛,能夠毫不懷疑自己、抬頭挺胸認同自己,是種多美麗又充滿幸福的感情啊。憶及此,愛莉希不禁露出笑容,這時,穿著條紋西裝的修長身影映入眼簾,正朝著自己走過來。

  戴米安手上拿著一疊資料,臉上掛著笑容走了過來,彎腰注視她。隨意垂落的髮絲、近在咫尺的呼吸聲,還有那雙無論在哪裡都如此直率的視線⋯⋯

  愛莉希下意識地想要抬起頭回話,卻猛然發現自己全身上下就像被釘在椅子上面,連一根手指都動不了,更別提抬起頭來了——

  這時候,她突然明瞭到,這八成是夢。

  雖然一切都這麼令人懷念,但是也是如此遙不可及。能在睡夢中離開紅心城堡,已經是最大的安慰了吧。

  不過,在夢中竟然這麼清醒也實在是件怪事。愛莉希屬於滿常作夢的人,但大多是一些無意義的小故事,有時候是在日常生活裡,或是化身為某個故事中的人物,內容片片斷斷、不太連續;常常事情做到一半,就墜入另一個空間、開始另一段故事。倒是在夢中能夠明確知道自己在作夢的例子少之又少,更別提現在這種全身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看著夢中人物在眼前走來走去的狀況。

  夢中的戴米安微笑著說了什麼,但是愛莉希不僅動彈不得,也聽不到他究竟在講什麼。只能約略看到比自己視線高的地方,他的嘴巴正張張閤閤,不時用手勢來加強語氣,最後優雅地在她對面坐了下來,彷彿尋求意見一般看過來——令人懷念的眼眸,就像貓咪一樣充滿神祕與不可思議,但是又這麼淘氣聰明,彷彿永遠能看透人心一樣。

  愛莉希好想像以前一樣,能夠自由自在地在報社裡面走來走去,和戴米安拌拌嘴或聊聊天,然後看看奇境裡面有沒有什麼趣事。但是,她突然想起來,大概也是那個時期,自己突然開始期待更多冒險,既然自己是命中註定來到奇境,那一定有比當偵探助手、寫寫新聞稿更重要的事情吧。例如:拯救大人物,甚至成為奇境的救世主之類的。

  每當回憶那段時光,愛莉希就會再次體認到自己有多愚蠢,放著那麼幸福自由的日子不過,卻飛蛾撲火來到了紅心城堡,試圖當這個城堡的救世主。

  這時候,夢中的矮人書蟲走到了戴米安身邊,拿了一個信封給他。鮮紅色的信封,以及鮮紅色的封蠟——是紅心城堡的正式信封。愛莉希知道裡面是什麼,裡面會有一張黑色的邀請函,上面有著金紅色墨水寫下的流利字跡,邀請「愛麗絲」和戴米安前往紅心城堡作客。

  一切的一切,就是從那張邀請函開始的。

  明知道自己正在夢境之中,無論做什麼都改變不了過去,但是她仍然用盡了吃奶的力氣想要掙脫身上的隱形枷鎖,伸手去抓那張邀請函。

  「喀啦⋯⋯」此刻報社的窗外傳了一個小小的聲響,同時,身上的束縛被解了開來,愛莉希幾乎是反射性地轉過頭去。

  窗外,映著一隻幾乎和窗子一樣大的藍色眼瞳,柔軟的金色睫毛輕輕地眨了一下。「咕嚕」一聲,藍色眼珠子轉了轉,視線和愛莉希對了上去。看著那巨大、空洞的眼珠子,她全身一陣惡寒;然後,紅色液體突然從那隻眼睛的眼角漫了出來,一點一點溢滿了眼眶;漸漸地,四周的景色宛如吸入紅色液體的紙張,循序漸進地染滿了鮮豔的血色⋯⋯

  她驚恐地轉過頭,卻突然發現坐在自己對面的戴米安,不知道什麼時候變成了白騎士艾瑞斯。艾瑞斯向來罩在臉上的眼罩不知道跑哪裡去了,只剩下一隻空洞洞、血淋淋的眼窩,殘存的淡藍綠色眼珠子正無神地望著愛莉希。

  她不禁放聲尖叫。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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