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子饅頭與櫻花丸子+

第九章　密道盡頭的光亮

亞伯特王子獨自坐在空無一人的房內，怔怔盯著牆面。剛剛發生的一切有點像夢境，讓他覺得整個人輕飄飄的。

這時候，他發現牆角邊掉了一隻鞋子，銀色的鞋面與上面精緻的裝飾在火光下閃閃發亮。亞伯特不禁走去將鞋子拾起，近看之下，這隻鞋子簡直就是件藝術品，讓他難以將視線從美麗的銀色鞋面、鑲在其上的珠飾與繡線上移開，這就是精靈工藝的魅力吧。

一面讚不絕口，亞伯特總覺得自己略為體會亞列克斯不想讓這個技術被他國搶去的心情──就算只有一絲一毫的可能，讓他人從手中取走如此美麗之物想必不好受。

「哥哥說不定是愛上了精靈工藝。」亞伯特再次細細端詳著手上的鞋子，「也或許是愛上了我們身上的血統……那種扭曲的方式還滿有他的作風。」

從外人的瑟希爾和絲諾眼中可能只見得到亞列克斯完美的外表，卻從未見過那底下細膩到令人難以理解的感情與思緒。亞伯特卻從小就看到力求完美的哥哥如何嘔心瀝血專注於能力與外表，又沉溺於艾格翁的歷史之中。而且，父親總是特別重視哥哥，彷彿這個兒子是天賜之物。

經由剛剛自稱路克的半精靈和他的朋友們的描述，以及瑟希爾與絲諾收集到的情報與推理，或許父親就是因為哥哥那明顯的精靈血統而特別重視哥哥吧。

亞伯特不禁微笑了。

但是自己總是如此仰慕的哥哥，注視著卻是亞伯特完全不在意的事物。能夠擁有艾格翁這樣一個美麗國家的統治權，亞列克斯卻只注視著精靈，卻又對近在眼前的事物視而不見……這樣的亞列克斯充滿了矛盾。

「他怎麼會沒發現城堡裡面有這麼多不可思議的東西？」

「大概是他自己沒心去注意吧。看得見的人有些時候反而會忽略掉應該看得見的東西。」

他想起剛剛和魔法師瑟希爾的對話。

「人怎麼會這麼盲目……盲目到看不見眼前之物。從書中看到你們的記載之後，我一直期待著能夠親眼目睹你們，雖然感覺得到你們的氣息、也漸漸發現這座宮店與這座城市的神秘之處，但是有些時候我還真以為這是自己的妄想……

「所以，當瑟希爾和絲諾說他們看得見你們的時候，我真的好高興。或許，我注視著方向並沒有錯──我不禁這樣想……」亞伯特低語著，雖然看不見妖精們的形體，但他感覺得到空氣中的布朗尼們正開心地跳上跳下。「花了這麼多時間陪瑟希爾和絲諾去他們想去的地方，或許真是做對了。我也很盲目啊，一直近在眼前的真相卻視而不見……」

他站起身來，繼續說下去，「請盡情享用這裡的食物，再把這裡弄得一團亂，要像有人闖入一樣喔。然後……」亞伯特將手上拿著的銀色舞鞋往空中一丟，「請把這隻鞋丟到遠一點的地方，稍微誤導一下哥哥的方向……」

年輕的二王子邊說邊緩緩步出房門，而在他身後的布朗尼們開心地亂成一團，開始把房間弄得一團亂。

「不能再躲在殼中了。那麼，我該怎麼做呢……」

◇

密道的牆面上積著灰塵，角落也結滿了蜘蛛網。壁上嵌有透明的礦石，人一經過就會發出淡淡的白光，不多不少正好照亮前後各一步的地方，路克知道這種魔法，也很常用在地道或是地下室。

狹窄的走道大約只容一人通過，於是一行人只好魚貫通過，由絲諾帶頭，名為瑟希爾的魔法師墊後，而一隻布朗尼妖精就在眾人的腳邊跳前跳後移動著。

路克緊跟著絲諾，而羅莎琳自從遇到這一切之後，看著他的眼神就充滿了不信任，她本來想要走在最後面好離路克遠一點，好不容易才被瑟希爾與絲諾說動，同意走在瑟希爾之前、安德莉之後。

值得安慰的是，至少安德莉仍然穩穩地握著自己的手，而自己知道現在正朝著弟弟和妹妹的方向走去……對於路克來說，這樣就夠了。

剛剛只在亞伯特王子的房間裡簡單討論了接下來該怎麼做，大家都同意要先回到街上，路克要帶著一雙弟妹趕緊啟程離開這裡。他還是不知道瑟希爾和絲諾究竟能不能信任，但是至少他們在幫助自己這一點上已經盡心盡力，也表現出最大的誠意。

瑟希爾連血都毫不在意地分給路克，這對魔法師而言要下的決心究竟有多大，或許超忽路克的想像；而絲諾從一開始就對他很友善，後來也幫助他療傷，加上路克從她身上一直隱約感覺到森林的氣息，這種親切感一下就拉近了兩人的距離。

路克知道，現在自己能緊緊握著安德莉的手，也要感謝這兩人。

走在最前面的絲諾的聲音在密道中響起，迴音撞擊在牆壁上，「瑟希爾，等到了城裡接了路克的弟弟和妹妹之後，究竟該怎麼辦？」

「如果可以的話，先搭火車離開這裡吧。不過我們這麼一大票人實在是很顯眼……可惜這附近沒有傳送用的大型魔法陣，要自己畫的話又要花個兩、三天……」走在隊伍最尾端的瑟希爾邊想邊回答著，「妳有好主意嗎？」

「沒有。」她邊應著邊伸手到洋裝的口袋裡，輕聲自語道：「爆炸藥水、染髮藥水、傷藥、飛行油膏……嗯……如果要甩掉追兵或許可以找把掃帚？」

聽到他們的對話，路克下意識地在腦中回想著，傳送用的魔法陣？傳送用的……雖然沒用過，但他的確聽說過。在精靈聚落的圖書館大廳，鋪著織滿樹葉花紋的銀色大片地毯，幼時好奇翻開一角瞧瞧，發現底下刻著看也看不懂的文字與線條，後來年長的精靈說這個魔法陣是古時候用來和遠方精靈交流用的傳送用魔法陣，不過已經年久失修、喪失功用已久。

「精靈聚落裡有一個。」這種時候點子多一個是一個，路克沒有多想就說出了口。

「傳送用魔法陣？」身後傳來瑟希爾詢問的聲音，前方的絲諾則是邊走邊轉過頭問道：「掃帚？」

掃帚？掃帚在艾格翁城裡找一下不就有了？壓下腦中當下蹦出的想法，路克選則直接講答案，「傳送用魔法陣。不過，聽說已經年久失修，能不能用是個未知數。」

瑟希爾彷彿覺得很有趣一般，發出了小小的笑聲，「那倒是不成問題，修復的工夫會比重畫快。你曾經看過它的樣子嗎？可以幫我描述一下嗎？」

從腦中詢找著記憶的碎片，路克循著腦中模糊的印象答道：「我只看到過一角，看不出來有什麼損壞。不過聽說有一角的文字被磨損掉了……」

「那應該沒問題。」瑟希爾的語氣中充滿了信心，「我們先去接路克的弟弟和妹妹，然後利用飛行油膏做出飛行掃帚，一口氣飛到精靈聚落，再利用傳送魔法陣到賢者之城。我記得標示到賢者之城外草原的座標，也能設置魔法機關在我們離去後馬上毀壞魔法陣。」

絲諾馬上提出了問題，「我做的油膏頂多做出兩隻掃帚喔！一隻掃帚一個人是最保險的做法，最多一大一小兩人，兩個大人就有點太誇張了。我們有六個大人和兩個小孩，怎麼想都最好有五或六隻掃帚。」

安德莉的手握住路克的力道加強了，路克趕緊安撫般地捏了捏她的手。

這時候，羅莎琳因為緊張而尖銳的聲音響起，「我不要跟著你們走。我……我很喜歡在艾格翁的生活，不想為了參加一次舞會就流亡國外！」

路克克制住自己回頭的衝動，他知道自己看到她臉上的表情一定會受傷。即使他是無意的，但是他的確已經將安德莉與羅莎琳的命運帶往了另外一個方向。想到這裡，路克不禁輕聲問道：「那妳呢，安德莉？」

「我？」安德莉倒抽了一口氣，路克知道那口氣中含有很多情緒，而他只能猜想，那究竟是驚訝、困惑、猶豫、悲傷，抑或是喜悅？

長長的沉默，傳入耳中的只有腳步聲。

彷彿過了一世紀之久，又彷彿只過了瞬間，安德莉輕聲道：「我想和你們一起走，去賢者之城。」

路克驚訝地回過頭，只見那雙淺藍色的眼瞳正笑盈盈地望著自己，這個回答有如洗去了她身上所有的恐懼與不安，只剩下一種安穩的感情在她周圍蕩漾著。

這個回答也點亮了路克的心，黑暗之影雖仍存在，但是卻被覆上淡淡的光亮，暖意一點一低滲透至他的全身。原來，一句話真的能夠讓所有的負面情緒黯然失色。

那麼，剩下的可能性很明白地出現在路克眼前，「我想王子的目標主要是在我身上，所以羅莎琳可以趁著新年舞會外面人潮眾多，趁機到火車站搭早上第一班列車。至於掃帚，就請絲諾和瑟希爾分別載著提耶和芬先到精靈聚落，並且修復魔法陣，我和安德莉一起穿過森林前往聚落。」

聽完路克的提案，所有人都沉默了一會兒，似乎正各自思考著這個提案是否可行。

第一個贊成的是瑟希爾，「就這樣辦吧。」絲諾也接著點頭同意。

路克和安德莉不約而同轉過頭去，只見僵著臉的羅莎琳也點了點頭，「我也沒問題。」

決定好了接下來的走向之後，密道更顯得無窮無盡，路克只想要快點離開這陰暗而狹窄的地方。

終於，跟在他們身邊的那隻布朗尼開心地叫了出來，「到了、到了！」

絲諾為了看不見妖精的兩位女孩重新講了一遍，「到出口了。」她邊說邊伸手往盡頭的牆邊用力一推，隨著石頭與石頭的磨擦聲，暖色系的光洩了進來，絲諾提著裙襬走了出去。

路克也和安德莉手牽著手一前一後走了出去。

這裡是街道的一角，而張燈結綵的街上仍然是滿滿狂歡的人群，路克這時候才發現夜晚尚未結束。

人的聲音與人的體溫如潮水般湧來，密道中的陰暗與冰冷彷彿是另一個世界的記憶。他閉上眼，深呼吸一口氣，再次睜開雙眼。

現在，真正的難關才要開始。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