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斯這個北方小城的春末,氣溫卻像魔法學院所在地羅倫塔的冬初。
瑟希爾‧齊斯‧佛羅倫斯將手貼在旅館的窗子上,感覺從玻璃透過來的寒氣,想像著外面冰冷的空氣。
早上下了火車之後,他就直接前往了預約的旅館,狠狠地睡到下午──在火車上實在無法好好入睡,因此將近一天的路程他都睜著雙眼,一路閱讀著地圖與瑟希莉亞找到的那本遊記。

至於這間旅館是用魔法學院裡的導覽找到的,對學院的相關者有特別優惠,以學術研究名義申請之後,獲得了補助,因此瑟希爾也很爽快地決定住宿整整一個月。
無論在這裡找不找得到瑟希爾想要的資訊,他都想要體驗一下當地的風俗民情、和當地的魔法研究者互相切磋一下之後,再回去賢者之都羅倫塔。
梳洗好之後,瑟希爾離開房間,前往大廳。這間旅館是間家庭式旅館,三層樓的木造建築一看就給人穩重的感覺,裝潢相當地簡單明亮,房間也很乾淨寬敞,瑟希爾一下子就喜歡上了自己的房間,面對著大街的窗戶視野很棒,可以看到四周的建築和景色。不過這間旅館只提供早餐,因此他現在要去詢問櫃台這附近有哪家店可以填飽他正咕嚕咕嚕叫著的胃。
坐在櫃台的中年婦人──瑟希爾推測她是老闆娘──親切地推薦了幾家不錯的餐廳,還給了他一份觀光地圖,這個地方小歸小,各方面的建設倒是都做得不錯、對於觀光的推動也很用心。瑟希爾也在內心下定決心,回去之後也要對友人大大推薦一下這個北方小鎮,風景優美、人情溫暖。
在路邊的小咖啡廳坐下,點了一杯熱咖啡和一份三明治,瑟希爾悠閒地看著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行走在街上的路面電車,吹著微冷的風。
地圖就攤在面前的桌上,在火車上的時候他就已經將遊記中的可能路線標在地圖上了,不過實際的情況可能還是要向當地人打聽一下吧。
瑟希爾慢慢啜飲著咖啡,在腦中慢慢地思考著,今天當然可以什麼都不做,但是他還是打算打聽一下情報。
「大嬸,請問一下。」
幾桌遠處,一個穿著卡其色上衣、白色長褲的少年正在詢問著負責送餐的女侍,瑟希爾一眼就看出他身上穿著的是騎士團的正規團服,而且那個顏色還是總部訓練出身的人才會穿著顏色,不知道這個少年騎士大老遠跑來這種地方做什麼,是為了任務嗎?通常會到這種邊境出任務的大多是分部的騎士,主要是因為總部的騎士們收費比較高……不過總部的怪胎也特別多,聽說有不少人以見義勇為為樂……但是這附近大概沒什麼貪官污吏好收拾的吧。
這樣說來……好像在火車上見過這傢伙……
「有什麼事嗎?」女侍微微一笑,親切地回應著少年騎士。
「請問這附近有位叫白雪(Snow White)的女孩嗎?」
女侍歪著頭想了一下,「……雪(Snow)嗎?這附近叫這名字的……大概只有住在城外的絲諾‧布雷克(Snow Black)喔。」
「黑色(black)嗎?」
「是的。她是附近最好的藥草師喔,雖然年紀很輕……不過她的藥草比城裡任何一家藥草舖都來得有效。」
「……住在森林邊嗎?」少年騎士皺著眉頭盯著手上的一張紙看,「那麼她有沒有什麼……類似被詛咒的狀況?」
「……被詛咒嗎?哈哈……怎麼可能……」女侍不禁失笑,「那孩子只是很少來城裡,不可能被詛咒的啦。」
「……我想我還是去拜訪一下好了。」少年騎士彷彿在說服自己一般,用力地點了點頭,「任務單傳了這麼遠,上面有一點錯誤是可能的。大嬸,請告訴我那位絲諾小姐住在哪裡!」
女侍苦笑了一下,「其實也不是秘密啦……從西門出去,一直延著大道往前走,第一條岔路往右轉,就是往森林的路,絲諾她就住在路旁的『南瓜屋』那邊。」
南瓜屋?聽到這個名詞的瑟希爾心頭不由得一震,腦中浮現出遊記上的詞句……的確,書的作者筆下的白女巫也住在一動仿南瓜外型而建的建築物裡面。
「多謝!」
少年騎士已經迫不及待地跳了起來,一口飲盡他點的飲料,塞了一張鈔票給女侍,便頭也不回地奔出了咖啡廳。
意外聽到好消息的瑟希爾也露出了微笑,不過,既然屋子在那邊又跑不掉,他實在沒必要急著奔去,還是先用完餐再說吧。
 
瑟希爾照著旅遊書的指示,搭上了路面電車,前往西門。
艾斯是座優美的小城,城裡的房子大多不會高過五樓,和聳立了一堆奇形怪狀尖塔的羅倫塔相差甚遠,瑟希爾看得興趣盎然。
尖尖的屋頂、種著植物的陽台、爽朗的人們,以及色彩繽紛的街道,和略低的溫度正好成反比,這是個溫暖的地方。
難怪白女巫會選擇這樣的城市……
明明都是魔法的使用者,只針對女巫的迫害究竟是從何時開始的呢?瑟希爾知道女巫的魔法和魔法師的魔法使用方式和用途有所不同,但是否是因為她們所使用的魔法與人心、人體太過於接近才受到迫害?他也無法得知。無論再天才、鑽研魔法再深入、被學院承認為研究者,瑟希爾也知道自己的人生連二十年都未滿,至少,人生經驗是不足的。
而這裡的人就是因為性格溫暖,才能包容女巫的存在,而不是跟隨著潮流一面倒地指責她們,進而讓她們隱藏起身影。
真是個好地方……
漸漸地,城牆出現在眼前。
根據旅遊書上的記載,圍繞在艾斯四周的城牆最高的有到兩層樓高,不過最矮的地方則大約比一普通成年人稍高一點,而西門這裡就是城牆比較矮的地方。可以輕鬆地看到城牆外翠綠的樹木,以及湛藍的天空。
投了錢,瑟希爾在西門終點下了車,漫步走向城門外。可以看到談笑的人們三三兩兩進出著,嘻笑的孩子們奔來跑去,眼前是黃土色的道路往前方無盡延伸……
他照著地圖和記憶中女侍的話走著,在有著「森林→」字樣的路標處右轉,四周的景色緩緩變化,樹木愈來愈多、四周人影漸漸消失了。
然後他又走了一段路,一個橘色的圓形屋頂從前方左手邊的樹叢中冒了出來,瑟希爾加快了腳步往前走去。
路邊出現一個樹籬拱門,前面插著一個信箱,信箱上有個牌子用花體字寫著「南瓜屋」。從拱門往前走去,兩旁是花園與菜園,石磚小路的盡頭是一顆巨大的南瓜,南瓜的上方還有一顆小南瓜,鮮明的橘紅色真的相當搶眼。仔細一看,就會發現南瓜是用木頭搭建而成的,上面有門有窗戶,甚至還有刻意用藤蔓裝飾的門廊,從更遠的地方看來這屋子一定長得很像田中的巨大南瓜。
在前門,一個穿著白色與卡其色相間的身影坐在那邊,顯得有些落寞──是在咖啡廳裡面到的少年騎士。
聽到瑟希爾的腳步聲,少年騎士抬起了頭,盯著他看了一會兒。
瑟希爾沒有開口,他只是靜靜地看著少年騎士,一面在腦中思索著究竟要不要說些話,還是說沉默為佳。
沒想到少年騎士先開口了,他指著瑟希爾叫道:「啊……你是在火車上差點撞到我的那個人!」
聽到騎士這麼說,瑟希爾的腦中浮現出模糊的印象,這麼一說好像有這件事……
「我們真有緣。」
乍看之下帶著纖細俊美氣息的騎士,一開口並露出笑容之後,意外地相當無邪,也多了一絲活力。仔細看一下他包裹在制服裡的身軀,雖然瘦長,卻相當地結實──弱不禁風的印象只維持了一瞬間而已。簡而言之……人不可貌像嗎?
「是啊。」瑟希爾微笑點頭。
「你也是來找絲諾小姐的嗎?」
「絲諾……嗎?」剛剛女侍的確有提過這個名字,瑟希爾曖昧地回答,「是的,有點事想要請教她一下……」
「我也是。不過她現在不在家喔。」
原來不在家啊。我還以為是你太可疑了,被人掃地出門。
仔細一看,大門外的確掛著「外出中」的牌子。
於是瑟希爾也悠閒地在門廊處坐了下來,從口袋中拿出一本筆記翻閱著,和騎士正好井水不犯河水地分佔兩個地方。覺得時間不早了,他取出懷錶確認了一下,已經快要是晚餐時間了。即使北方這個時節太陽下山比較晚,還是最好在太陽下山前回到城裡才對。
該回去了嗎?
側頭觀察了一下騎士,他倒是露出一臉「不等到她回來我就不走」的堅定表情坐在那裡。
瑟希爾伸了個懶腰,然後站起身來,拍了拍褲子,打算離去。看到他做出這個舉動的騎士反而露出了驚訝的表情,似乎想要說什麼。
不過,從遠處傳來的腳步聲吸引了他們兩人的注意力。
一個紅色的身影從門口沿著小徑往南瓜屋走來,那是一個有著一頭金色捲髮的少女,身上穿著深紅色的長外套,露出外套的是耐穿的工作褲,肩上揹著一個大大的麻布袋。
少女繼續往這邊走來,沒有訝異的神色,她在兩人面前停下腳步,開口問道:「請問兩位有什麼事嗎?」
從這種態度看來,她應該就是住在這裡的藥草師了吧。
「我想來請教關於『飛行油膏』的問題。」瑟希爾回答了她的問題。
而在同時,騎士也提出了他的問題,「請問妳是『絲諾‧懷特』(Snow White)嗎?」
因為是同時開口的,兩人的話聲在空中相撞,變得七零八落。
沒想到少女竟然聽懂了。
她露出了混雜著防備和不悅的表情,微微地皺起了眉頭,視線別向一旁,似乎正在思考著什麼。
然後少女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將視線移回眼前的兩人身上,她先對著少年騎士說,「你是在說白雪公主吧?她在十幾年前就已經被王子救走了。」
「咦咦──」騎士露出一臉錯愕,跟著卻馬上拋出了問題,「妳為什麼會知道!我剛剛在城裡問女侍她明明說不知道這個名字的……」
少女嘆了口氣,「白雪公主住的森林比這裡還更西,我小時候住在那附近,加上那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了,這邊的人大部分的人都不知道她的事情喔……順道一提,那裡的通用語和這裡不一樣,所以你用翻譯過的名字問人當然……」
瑟希爾聽著她說話,充滿興趣地打量著她。
然後少女轉過頭看著瑟希爾,直截了當地回答,「我沒聽過飛行油膏。」
「那麼住在南瓜屋的『白女巫』呢?」瑟希爾輕描淡寫地拋出第二個問題。
少女一驚,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用力地眨了幾下眼睛,「……!」她想要說些什麼,又似乎千言萬語梗在心頭,什麼都講不出口。
倒是騎士先有反應了,「你是說『女巫』!怎麼可能,騎士團並沒有把這裡規類為『危險區域』啊!」
「危險區域」就像是一把火,在瞬間將少女的好脾氣燃燒殆盡,她揚起眉毛,雙眼射出憤怒的光芒,「這裡才沒有什麼女巫!」說完,便迅速地用右手拍了一下南瓜屋的大門,門猛然大開,在她如旋風一般捲進屋後,在瑟希爾和騎士面前砰然關上。
騎士少年露出了莫名其妙的表情,無辜地望向瑟希爾。
瑟希爾倒是露出了笑容,剛剛的可是高級的防盜咒語,只有正確的人將手放上去才能推開門,對其他人而言這只是一扇深鎖的門罷了。我看妳就是白女巫吧。
他又走到門廊的樓梯邊,悠哉地坐了下來,既然知道離結果這麼近了,當然只好守在這邊等妳出來囉。
「……你要等?」騎士少年問道。
「因為有話想要問清楚。」
「我也是。」
於是瑟希爾和騎士一起坐在門廊前,展開了等待……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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