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一月一日。
對雷而言，是生日─因為不知道自己真正的生日，所以將每一年的開頭當成值得慶祝的生日。而今年，這個日子更加地不一樣，因為……現在這個日子已經變成了他和克莉斯蒂─『兩個人』的生日。
當一個人的事情變成兩個人的事情之時，雷就有一種特別的感覺，胸口中帶著一種溫柔又暖和的感情─有那麼一瞬間，和悲傷時那種胸口滿溢的感覺是那麼相似，但同時又是如此地不同，因為胸口有一種令人安心的重量，使他變得更加穩重。
─那一定是所謂的『幸福』吧。
在舞會之中穿著華服的人群都不在雷的眼中，即使和對方打了招呼、寒暄了幾句，下一秒對方的面孔已不在他的心思之中。或許……真正能夠奪走他的視線的人只有那兩個人，其他人─甚至是『父親』都無法真正地讓他感覺到實感。
即使穿得再美麗、再有品味，外表長得有多端正、多動人，無法觸碰到心底的人還是無法觸碰到心底。無論言詞修飾地再漂亮，空虛的言語仍然無法敲擊到內心深處。
「雷。」
在不遠處的人群之中，黑髮青年注意到了雷的存在，露出沉穩的笑容，踩著優雅的步伐朝他走了過來。
雷露出了愉快的笑容，在這種場合之中，能夠見到迪蘭達爾真的讓人覺得非常高興─在一群對自己毫無意義的人群之中，看到一個有意義的存在……就會不自覺地變回十二歲少年應有的純真，而不再是那個早熟的男孩。
「我正好在找你。」迪蘭達爾露出一貫的笑容，「等舞會結束時，你應該有空吧？」那雙眼瞳中散發出溫暖的笑意。
「嗯。」雷笑著點了點頭。
「有很重要的事情想要和你談一下。」迪蘭達爾露出了淡淡的苦笑，「有些事情……必須要讓你知道才行。如果可以的話，我也很希望可以不要這麼早就告訴你。不過，你既然已經決定要邁出巴雷爾家，那麼……有些事情你也必須要有心理準備才行。」說完，他將溫暖的大手放在雷的肩上，彷彿想要安慰他一般輕輕地拍了拍。
「吉爾……」這種嚴肅的態度讓雷有些困惑，他用冰藍色的眼瞳望著迪蘭達爾，「是很重要的事情嗎？還是說……」
「關於你的事情。」深色的眼瞳中是一種淡淡的苦澀，「去年告訴你的事情，以及更進一步的事情……」
─『詛咒之子』以外更進一步的事情？……關於我的事情……？
「我知道了。」雷輕輕地點了點頭，「請問……可以讓克莉斯蒂一起聽嗎？」
「如果她願意的話，那當然是最好的了。」
─吉爾的表情……看起來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情。不過……如果克莉斯蒂可以一起……如果……兩個人一起的話，一定可以跨越過一切的難關吧？
「那我去找她。」雷有禮地詢問著，「那麼就在舞會後在圖書室見吧。」
「對了，剛剛見到克莉斯蒂，聽說她那套禮服是你挑的。」迪蘭達爾溫柔地笑著，「非常適合她，你看到一定會嚇一跳。」
「真的？」雷笑了開來。
吉爾的品味是頂級的，那麼如果他說好……那一定就是很棒。雷是如此相信著的。而克莉斯蒂被稱讚，那真的是比什麼都來得令人高興。
─不過……吉爾要說的事……到底是……
去年告訴了他身為『詛咒之子』的命運，然後將克莉斯蒂帶到他的身邊，那麼……今年所得知的事情，會是好還是壞？
在夜風之中，少女仰望著夜空，金色及肩的髮絲隨風在空中飄揚著，水藍色的緞帶在她身後有如蝴蝶般舞動著，紗質的裙襬有如夢幻的霧氣一邊在她的腳邊流動著。
雷靜靜地推開通往陽台的玻璃門，走了過去。
「怎麼了？一個人在這裡……」
聽到雷的聲音，克莉斯蒂轉過頭來，一朵美麗的笑靨之花綻放在她的臉上，灰藍色的雙瞳中閃著快樂的光芒，「沒辦法，裡面實在太多人了，悶死了！所以我就躲到外面的陽台上……」
「穿這麼少，小心著涼。」說著，雷開始動手脫下自己的西裝外套，溫柔地為克莉斯蒂披到肩上，「不過，我也常常覺得這種人多的場面會讓人喘不過氣來。真不知道吉爾是怎麼樣應付自如的？」
「大概是比我們多訓練了很多年吧？」
「大概……」
兩人相視而笑。
「不過，待會兒應該就會開始跳舞的部分了吧？妳不進去看看？從剛剛開始就有好幾位企業家的公子在問我說：『那個站在你父親身邊的漂亮金髮女孩究竟是誰？』妳一進去一定可以找到一個好舞伴的。」
聽到雷的話，克莉斯蒂笑著搖了搖頭，「如果要我跳舞的話……說不定會把對方踩傷唷！畢竟，我之前只有坐在實驗室中或在大學進修，這方面的技能不在我的學習範圍之內嘛。」
「是嗎？」雷笑著伸手輕輕碰觸著她的臉頰，「不過……當初看到那件禮服的時候，我就一直在想……妳穿起來跳舞一定很好看。」
克莉斯蒂嫣然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了眼神，「剛剛吉爾先生也誇了這套禮服呢……要不是雷你幫我挑的話……我一定不知道該穿什麼、該怎麼樣面對這種場合吧？」
雷微笑，那淡淡的笑容和甜美的聲音，一舉一動、一字一句都敲入了他的心坎，明明才相處了不到一年的時間，她卻深深地印在雷的生活之中，她像空氣、像風、像光，平靜地待在那裡、卻是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存在。
─如果……妳可以一直在我的身邊的話……
可以的話，雷不想放手。人終究會長大成人，他們現在只處在人生最初的階段而已，未來總有一天會長大成人、要邁向各自的旅程之中，雷非常清楚這一點。但是，現在卻怎麼也無法去想像那麼遙遠的未來、去想像真正要分離的日子。
「如果能夠一起長大成人的話……」不自覺地，腦中所想像的事情從口中說了出來，雷不禁愣住了。
聽到這句話，克莉斯蒂卻笑了，她輕輕地將自己的手重疊在雷的手上，「如果那樣的話，那就真的是太好了！如果能夠一直一直在一起的話……」
「是啊。」
─不可思議……為什麼只要在妳身邊，我就會變得這樣坦然……？
這時，輕快的三拍子華爾滋樂曲從舞會的會場中傳了出來，樂曲有如流水一般流洩在夜色之中，彷彿在邀請人與它共舞似的。
「開始跳舞了。」雷淡淡地陳述著事實。
「是啊。」
「那麼……」雷輕輕牽起克莉斯蒂的右手，「請問妳願意與我共舞一曲嗎？」刻意學著電影上的優雅舉止，對著克莉斯蒂露出了惡作劇般的笑容。
「這是我的榮幸。」克莉斯蒂也優雅地回禮，「不過在那之前……」她將肩上的外套還給了雷，「這樣才能跳舞唷。」
雷笑著牽起了克莉斯蒂的右手，她很自然地將左手搭到雷的肩上。
「其實妳還滿清楚的嘛……跳舞的事。」
「偷偷地觀察過嘛……以防萬一……」克莉斯蒂俏皮地閉上一隻眼。
三拍子的音樂、隨著節拍滑動的舞步、在空中飛揚著的金色髮絲交纏著、水藍色的緞帶在夜色中是甜美的音符。
「吉爾說……等舞會結束之後，他有話要和我說。」雷流暢地帶領著克莉斯蒂在陽台飛舞著，「去年是詛咒之子的事……今年……不知道是什麼，不過和去年的表情一樣。吉爾和父親，大概還對我瞞了很多關於身世的事情吧。」
克莉斯蒂雖然有些不熟練，但是仍然用一樣優雅的姿態跟上了雷的舞步，「不過……如果是吉爾先生的話，應該是為了你著想吧。雖然我常常會覺得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什麼……不過，他是真心關心你的，這一點我知道。」
「那麼……」雷溫柔地拉起她的一隻手做為軸心，讓克莉斯蒂轉了一圈，「陪我去吧，一起去聽聽未來究竟有什麼在等著……」
「謝謝。」
臉和臉稍微貼近一點，兩人相視而笑，感覺上這樣似乎比較不可怕了，無論是『未來』或是『命運』。
如果這隻舞能夠一直一直跳下去的話……希望一直握著這雙手……
這份心情是如此值得『珍愛』，即使長大成人，也不要忘記這一瞬間的這份溫暖……
無論如何，一定會用這雙手守護住……
+外傳 水色‧終+
May 05, 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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